我站在虛無飄渺的空間發楞，這麽空無的夢境，真的是那條跡宗的夢境嗎？

他霸道起來叫人望而生畏，他溫柔起來叫人淪陷忘我，他變成情場高手左擁右抱美人坐懷，我以為，這樣一個人他的夢境會是五彩斑斕的，就如同他不可思議的“人生”。

然而，真的進入他的夢裏，才發現除了灰暗死寂什麽都沒有。

“爹，放棄吧，我已經死了，你這樣損耗修為把我留在身邊，對你沒有好處，娘知道了也會難過的。”走了不知多久，小孩子奶聲奶氣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，我順著聲音看去，終於在灰暗的夢中找到了一點溫馨的色彩。

遠處的那團光亮越來越亮，走進看到茅草屋內盤坐一男子，他的前方有團微弱的光，光裏隱約有個孩童的身影。

孩子看不清臉，但很懂事：“爹，你已經好損了很多修為凝聚娘的魂魄了，不要在浪費精力在我身上了。”

“閉嘴，你再敢說，信不信老子給你找後娘。”跡宗滿頭是汗，那些話絲毫沒有讓他動搖，反而很惱火。

孩子畢竟是孩子，嘴上不承認但還是被糊弄了，“你騙小孩，你和娘承諾過，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，你不敢。”

“承諾？承諾能當飯吃？你娘還承諾過我很多事，還不是不守信用的走了？你個小鬼若不是我每十年幫你凝魂，還有你管老子的份？”跡宗閉著眼睛，神色輕松，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蛇。

“那我聽話，你還會信守和娘的承諾嗎？”小孩子天真地問。

“你保證以後老子給你凝魂時不再說廢話，老子就應你。”跡宗的嘴角上揚，笑得十分得意，但更多的是對孩子的寵溺，父愛滿滿。

“我知道了！我以後一定聽爹的話，和爹一起等娘回來。”這孩子很乖很單純，跡宗幾句話就把他糊弄了。

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跡宗，視線落在那團虛弱的小魂魄，雖然看不清那孩子的樣子，我卻能感受到跡宗對於這孩子寄托的希望。

我不明白，為什麽跡宗不讓這孩子輪回，而是不惜耗損修為為他凝魂固體？

不過，令我震驚的是那孩子的話，跡宗似乎在挽救這個脆弱的小靈魂，同時，還用了同樣的辦法凝聚孩子母親的靈魂。

發生了什麽？讓這一家變成了今天淒慘？

他，一定很愛他的家人吧！不然也不會付出這麽大的犧牲。

我記得，段洪生說過，跡宗是千年靈蛇，平白無故修為丟了一多半，如今只剩下半條命了。

這便是真相嗎？

想不到，現實中那般叫人琢磨不透的他，還有這樣一段悲傷的過往。

奶奶說蛇都是淫蕩的動物，可跡宗卻是個特例，我冤枉他了。

他說幫我爸是為了我，莫非他接近我的還因為我和他失去的妻子很像嗎？

我是替身嗎？

這個想法冒出來的那一刻，心裏一場酸澀，難受的猶如堵了塊大石，很不痛快。

連我自己也不明白，我這是怎麽了？為什麽要在意是不是替身。

畫面一轉，茅草屋轉變成青山綠水間一個很有生機的村莊，看看周圍的變化，似乎時間過去了很久。

跡宗領個小男孩來到一戶農家外，穿墻而入。

我聽到農舍裏傳來女子痛苦的呻吟聲，還有產婆的鼓勵，“別怕啊，不要浪費多餘的力氣，好好，就是現在，用力……”

我詫異的跟了進去，莫非跡宗要送自己的孩子去投胎？

可我站在遠處，發現跡宗並沒有送走孩子的意思，而是很不舍得放出另一光出來。

小男孩仰頭望著跡宗，“爹，你真的舍得把娘交給他們嗎？你用自己的半生修為替娘結魄聚魂，為什麽不能像我一樣把娘喚醒，留在身邊？變成人就不能永遠在一起了。”

跡宗的手愛撫的摸著小男孩的黑發，“你娘和你不一樣，她是人，死了是魂。她為了救我們靈魂已經支離破碎了，雖然我凝聚了她支離破碎的魂魄，她也是疑慮虛弱的靈魂，無法和我們長期相伴。只有借助人的力量給她新生，讓她帶著沈睡的記憶一直輪回下去修覆精魄，直到逐漸穩定了，她的記憶才能覺醒，那時我們一家才能團聚。”

“那要多久才能團聚？”

跡宗被問住了，註視著手中的那團光，落寞的搖頭，“也許一百年，也許會更久，但至少還有希望見面。”

“風兒會陪著爹一起等娘回來。”小男孩語氣堅定，那朦朧的笑意讓我覺得似曾相識。

跡宗欣慰的笑了，輕輕地松開手裏的光團，送入了農舍中，農舍中傳來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聲。

站在外面看了很久，才不舍得挽起小男孩的手轉身離開。

望著那一大一小遠去的背影，我感覺壓在胸口的大石又大了一倍，既心疼那個孩子，又覺得對不起跡宗。

視線落在那幼小的身影上，忽然想到我那個時候似乎並沒有他，也沒有聽跡宗提起他還有個孩子，莫非後來這個孩子還是離開了他？

我很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，趁著他們父子還沒有消失，立即追了上去，可等我追上的時候卻只看到跡宗一個人孤寂的身影。

而環境也變得接近現代，似乎是民國時期，跡宗的樣子依舊沒變，只是再次見他狀態變了，變得很有精神，很開朗，一身中山裝顯得格外質樸，略顯興奮的走進大戶人家。

恰在此時，從裏面跑出來個樣貌清秀的少女，見到跡宗很是依戀的跑上前，兩人有說有笑的走了進去。

看得出，跡宗臉上的每個笑容都是發自內心的，能讓他綻放出這樣燦爛的笑意，我想這便是他等了幾百年的妻子吧！

心底空落落的，莫名的羨慕那個女孩子，就在我走神的時候，聽到一聲槍響，隨即一聲歇斯底裏的嘶吼，我看到少女的胸前展開了一朵猩紅的血玫瑰。

跡宗絕望的抱著少女，情緒瞬間失控，渾身殺氣蔓延，大開殺戒，殺了很多人唯獨留下了那個殺了他愛人的兇手。

當我看清兇手的真面目時，暮然呆住了，兇手的那張臉竟然和我爸爸長得一模一樣。

“沒想到，你還是這麽貪得無厭……”我的腦海猛然閃過跡宗曾經對爸爸說的那句話。

難道，他報覆的不是因為爸爸殺了他，還因為爸爸的前世做下的孽嗎？

我進來前，吳勇對我說，跡宗之所以沈睡，是因為他陷入了自己的魔障中出不來。我這次潛入他的夢魘中，如果不能說服他，不僅他會走火入魔，我可能也會小命不保。

所以，不管發生什麽，都要在最後時刻及時勸阻他，不能因為害怕就退卻了。

可跡宗現在的樣子真的好可怕，我眼看著那些殺手一個個是在他的手上，腳就像灌了鉛，挪不動。

眼瞧著那個殺了少女的殺手也難逃一死，當那人的蒙臉布被跡宗撕下時，我楞怔的呆住了。

我看到殺手的那張臉和我爸簡直一模一樣，難道這就是前世因果，這才是跡宗和爸爸之間的恩怨？

清楚那不是我爸，我還是沖上去阻止了：“跡宗，求你別這樣！”

他已經殺紅了眼，那雙冰冷刺骨的手狠狠地扣住了我的脖頸，把我淋到他面前，“擋我者，死。”

我驚恐的望著他，原來夢裏的他不記得我！

心底酸楚，卻異常冷靜的凝視著他，“那你就殺了我吧！可就算你殺了全世界的人，這一世你的妻子也不會覆活不是嗎？不如，你現在收手等等她，只要你，肯回頭，還，不晚。”

“那我就成全你！”他冷笑起來，掐的我呼吸艱難，似乎所有的怨念都灑在了我的頭上。

我難過的哭了，心裏自嘲自己最終還是怕死，艱難的掙紮著：“你不是說，多久都會等嗎？或許老天在考驗你，考，考驗你的耐心也說不定。她雖然死了，還可以輪回不是嗎？”

“考驗……”跡宗猩紅的雙目呆滯，手勁漸漸送了不少，又突然用力掐住我問：“那你告訴我，要考研多久？”

我想說不知道，可是呼吸越來越困難，真的這樣說我只怕就死在他的記憶裏了，勉強擠出了個笑容：“只要你肯回頭，替她行善基功德，我想老天會看到的。回頭是岸，下一個輪回，或許就是終點了……”

“回頭……”

“對，回頭，再等她輪回長大。你是蛇，幾十年的時光對你來說不算什麽，再等等！”

他好像聽進去了，緩緩松開了我，不斷重覆著回頭，漫無目的的走向遠方，原本血流成河的一切又恢覆了灰暗的死寂。

一個模糊的小身影出現在的面前，感激的對著我笑：“謝謝你大姐姐，爸爸被夢魘困了幾百年，今天總算熬過了這一關，以後就不會再有事了。”

我累癱在地，錯愕的望著眼前模糊的身影，這孩子一直陪在跡宗的身邊嗎？

“你……”我還不等開口，就被他輕輕揮手弄昏了。

昏迷中隱約聽到一個稚嫩親切的聲音，“媽媽，風兒好想你……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